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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3√〔修〕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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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神迷,後來呢?後來有一次他被同學邀請去家裏覆習,結果卻是對方借著覆習的名義在老式dvd機裏放片兒看,他懷著一種學習和瞻仰的態度看了不到十分鐘,呼吸甚至還沒來得及紊亂,不知道從哪裏接到線報的秦思妍就沖了進來,揪著他的耳朵把他揪了出去,那兇悍的樣子跟碟片裏女人柔軟的身體形成鮮明的對比,從此做春夢再也不敢把她當對象了。

久而久之,他就下意識覺得她屬於硬邦邦那一掛的。

直到前幾天把她壓在身下……哦,或許是被她壓在身下,喝了太多的酒,雖然沒有醉,但總覺得那天的意識不太清晰,就記得那一地的狼藉,她柔軟的腰肢,觸感很好的兩胸,還有緊致的某處,擠進去的時候,仿佛整春天的光景都在渾身饒了一遍,那種戰栗的興奮和迎著浪頭翻滾的刺激,讓他有點兒忘乎所以,楞頭青似的在她身上橫沖直撞,像個癮君子一遍一遍地索要,最後趴在她的身上,覺得那一刻死去也不可惜了。

有一點兒她說的對,他對的沒有企圖,但是——“心裏沒有企圖不代表身體沒有,你說過,我太年輕,太年輕就容易分不清自己想要什麽,是吧?”他湊近了她,用一種很輕很暧昧的語氣說,“或許我早就想要你了,只是連我自己都還沒發現。”

那句話裏暗示的信息秦思妍自然能聽懂,可是愛情這種東西,真的是很難琢磨,她已經不想再費心去猜了,也不想再等了,痛苦的煎熬有時候是一種快樂,可這種快感消磨成疲憊之後,想要放棄的時候,就像山崩和海嘯,轟然而至,速度奇快,而且沒有回頭路的。

於是秦思妍欲言又止了一會兒還是說,“小莊,你冷靜冷靜我們再談吧!”

丫就沒見過這麽油鹽不進的女人,女人耳根子軟的狗屁結論究竟是誰得出來的?

操!他在心裏狠狠地罵了句,可到底是沒表現在臉上,說起來也奇怪,明明以前他在她面前放個屁都能從容地面不改色,飈臟話毫無心理負擔,這會兒上了床反而想維持著那點兒人模狗樣了。

這感覺真不妙,於是又重重地哼了聲,“你覺得我大腦不清醒?我特麽要是大腦不清醒這會兒直接把你拖酒店裏再來一次了!”口頭交流不行就來原始的身體交流。

秦思妍一把捂住他那張吐不出來象牙的破嘴,恨不得拿針給縫起來,周圍已經有人微微側頭看向這邊,帶著顯而易見的看熱鬧眼神。

安安猛地把頭埋在景博軒懷裏,好羞恥,聽不下去了!

為了太太純潔的心靈,景博軒體貼地替她捂上了耳朵,一臉“朕心甚慰”的表情看著對面的莊衍,頗有種兒子長大成人的感覺,照這不要臉的趨勢,攻陷對面的女人還是指日可待的。

顯然男人的思維和女人的思維不在同一個次元,秦思妍這會兒拆了莊衍的心都有了,氣急敗壞地壓著聲音罵他,“大庭廣眾的,能不能說人話?”

“那就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就說嘛,門口開個房去,隨便你怎麽聊,我絕對完美配合。”

安安偷偷扒著眼看了看秦思妍,可憐的閨女,氣得臉都紅了,偏偏她要臉,不好意思在公共場合發作,只好憋著,那副像是害羞引發的面頰通紅的樣子,估計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正在被求婚呢!

安安趴在景博軒耳邊兒問,“你們男人是不是對這事都無師自通啊?”怎麽騷話一個比一個說的順溜。

景博軒低頭對著她耳朵輕聲說:“嗯,就像我清心寡欲了三十年,你一出現就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脈,這事吧,也得看人。”

……還真是張口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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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邢嵐形容潦草地坐在墓碑前的空地上,這是她第二次來莊建寧的墓碑前——第一次是莊建寧下葬的時候。

她沒有帶花,今天她不是為了祭拜,至於為了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

她只帶了一瓶酒,紅星二鍋頭,這麽廉價的酒,帶著年代的斑斑銹跡,如今只出現在那些長了苔蘚一樣潮濕的回憶裏了,她是在城郊的小超市買水的時候看見的,順帶帶了一瓶。

她爸爸以前最喜歡的酒,喝完就趁著酒意在人前吹牛逼,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仿佛這人間都是他的,有時候她會覺得厭惡,更多的時候覺得他可憐。

一個拖家帶口的男人,掙著微薄的死錢,每月的工資填不夠家裏那一處又一處的窟窿。

她為什麽輟學?除了不被欣賞的落寞,更多是受不了每次往家裏要錢的時父親一副看待累贅的冷嘲熱諷,體面,對於一個家境不算好的人來說,奢侈的可怕,她想從泥沼裏伸出頭來喘口氣,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從黑暗裏摸索著,沾了滿手泥滿手屎地往上爬,去祈求那一點兒稀薄的空氣和幹凈。

她扭過頭,用一用扭曲的姿勢看著墓碑上的人,他眼神冷漠地看著她,像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對,她對他來說從來就無關緊要。

“活該你要死,莊建寧!”從腳心到發絲,每個細胞都在恨,“是你毀了我,都是你!”她忽然瘋狂地叫起來,用拳頭一下一下捶打著石碑,她在包裏翻翻撿撿,裏面有把槍,她想拿起來崩了自己,讓血濺在他的墓碑上,可是舉起來的時候她又放下了,他才不會在乎呢!

最後她拿出幾張文件一樣的紙,是判決書,她看著上面的文字,那恨意就越發彌漫起來,撕碎了往天空撒。

如今她什麽都沒有了,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得幹幹凈凈,連一點渣滓都不剩,仿佛這十幾年就像是一場夢,夢裏的爾虞我詐和錐心刺骨都是憑空設想出來的,都是假的。

她忽然發抖起來,渾身都是顫抖的,對著石碑又踢又捶,仿佛它是莊建寧的肉身,她要把他撕爛了,搗碎了,把這十幾年都抹殺掉,就當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他。

沒有遇見這瑰麗的人生,沒有遇見這一場幻夢,就當一切都是假的,她是那個沒有天分的美術生,她會輟學,會轉業,會去做一些平庸而無關緊要的事,或許只是一個超市的收銀員,或許只是蛋糕店的一個服務生,她會像許許多多的普通人那樣,一邊埋怨這操蛋的世界,一邊為了生存掙紮求生,她會在這塵世浮沈,像這世界上每一個普通的人,沒有光怪陸離的浮光掠影,只有柴米油鹽的煩惱,她或許會遵循父親的願望找一個老實的人嫁了,會生一個或許並不是那麽聰明而且有點淘氣的孩子每天讓她操心。

那些她曾經無比討厭的平庸,如今對她來說就像是天大的奢侈。

可是她的人生在遇見莊建寧的時候,就走到了一個分岔口,他像是一支帶毒的罌'粟花,用致命的鮮艷來吸引她,吸引她去過更絢爛的生活,吸引她去看更遼闊的風景,是她點燃了她的野心,告訴她人生還會有千萬種可能。

也是他推她進入深淵,推她到萬劫不覆。

“我恨你!”她對著墓碑踢踢打打,最終累了,癱倒在邊上,靠著墓碑就那樣坐下來,雨並沒有下大,但是她的衣服已經濕了,她是淩晨來的,在這裏坐了將近六個小時了,再細的雨也能把人打濕了。

她剛剛打完一場官司,她跟了那麽多年的男人,就這樣把她像垃圾一樣踹掉了,臨走的時候,甚至還要羞辱她一番,她恨不得吸他的血撕他的肉。

可她什麽都做不了,她像十多年前一樣,一樣地無能為力,她以為她終於擺脫了那種庸常,到頭來還是一樣。

她就像一坨狗屎,並不會因為糊在金漆的墻上就高貴幾分。

這感覺讓她無比的惡心,惡心後是憎恨,憎恨這世上的一切,憎恨一切的人,尤其憎恨這個男人,“你毀了我你知道嗎?都是你!”她的聲音像是從牙縫了擠出來的,帶著噝噝往外冒的毒蛇一樣的信子。

這是個很尋常的秋日,天氣略微陰沈,醞釀了點兒細雨在頭發絲上飄來飄去,漸漸凝成水珠,不像是雨,倒像是蒙蒙的霧氣。

安安和景博軒最終帶著莊衍和秦思妍一同去了墓地,秦思妍純屬是不想現在回去惹得父母一頓臭罵,而莊衍……自然是想乘勝追擊!能把秦思妍說的啞口無言,他這會兒正得意著呢,恨不得靠那張三寸不爛之舌,把這女人就這樣拿下。

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很久沒去看過爺爺了,不是他混球,是不敢,總覺得自己無法消解那種悲痛,他曾經很討厭他,越討厭內心的愧疚與遺憾就越多。

秦思妍途中接了個電話,是母親打來的,語氣十分嚴肅地說,“思妍,你找個沒人的地方,我有兩句話跟你說。”

秦思妍擡了下眼皮,很快就垂下,平靜地說,“沒事,媽你說,我聽著呢!”

秦母清了清嗓子,似乎不大好意思開口,但最後還是張了嘴,“思妍啊,今個兒小莊來找過你,我看他似乎對你有點兒意思,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都覺得你倆不太合適。……你先聽我說完。首先是年齡,要是小個一兩歲,我們也就不說什麽,整整五歲,這差距有點兒大了,年輕人心性不穩,我和你爸都希望你找個穩重點兒的。其次是性格,你倆從小在一起就嗆嗆,這婚姻呢,不是兒戲,兩個人過一輩子不容易,磕磕絆絆的,生活中總要互相退讓,你們這樣,我和你爸不放心。”

秦母一長串話一口氣說完了,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出來,總結道:“我知道你一直對小莊有點兒意思,但是你得想清楚了,思妍,你今年不小了,媽的閨女媽能不知道,多大的人了做事還是沖動。這不是過家家,今天不順心,明天就能翻盤重來。這回你得冷靜下來,聽見沒有?”

最後一句話,頗有母上的威嚴,這句句我只是給你提個建議的語氣,到最後才流露出一點兒強勢的味道真是不容易。爸媽以前可不這樣含蓄的,以前都是指著她的鼻子,“你到底聽話不聽話!”左手拿著掃把,右手拿著雞毛撣子,只要她膽敢說個不字,立馬讓她屁股開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父母開始變的?開始小心翼翼怕惹她不高興的?她已經想不起來了,只是微微覺得自己有些難過,她這一輩子總是不安生,好好的康莊大道她偏偏不走,偏愛在那些花和荊棘五五開的小路上狂奔,磕磕碰碰,掛一身傷,自己心大,從沒覺得有什麽,反倒覺得刺激,可憐父母整天跟在她身後受累,提心吊膽,生怕她哪天折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人世間。

她吸了吸鼻子,說了聲,“我知道了媽,你放心,我有分寸!”

那聲音裏是冷靜到極致的平穩,沒有波瀾,甚至半分猶豫都沒有,這樣的語氣讓莊衍心裏咯噔了一下,仿佛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剝離一樣的恐慌,這讓他覺得不安,越不安就越不敢說話,饒是他平時懟天懟地懟空氣,見著美國隊長也敢一拳轟過去,這會兒像是被人點了啞**,話都不敢說一句。

車內的空間能有多大,就算莊衍和秦思妍分別貼著車門坐,他也聽見了秦母的聲音,他渴望能聽見秦思妍說一句反駁的話,可到底她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盯著她,恨不得把她盯出來個洞來,可秦思妍始終沒有回過頭看他一眼,哪怕她早就察覺了他的目光。

安安透過後視鏡去看那兩個貼著車門坐的人,中間仿佛橫亙了一個太平洋似的,彼此都沈默著,誰也沒有說話,但那無聲的交流像是火花四濺的戰場,劈裏啪啦,熱鬧異常。

真是冤家!

這是一個很尋常的秋日,天氣有些陰沈,雨絲飄飄灑灑,直到下車的時候,安安還是這樣覺得,即便莊衍和秦思妍在互相針鋒相對,但她相信在一起的終會在一起,哪怕中間要去西天取個經,最後也終能修成正果。

她一點兒都不擔心,只是有些緊張地扯著景博軒的手,第一次帶景博軒去見爺爺,她希望爺爺會喜歡。

他也回握她,兩個人踏過一層一層的石階往半山的墓地去,有風,冷冷的,她往景博軒懷裏鉆了鉆,兩個人有些腳步不便地往上爬,他的鼻息就在頭頂,揚起頭的時候,她能看見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她忍不住去摸了摸,被他那雙熾熱的目光盯得臉紅,趕快收了手。

他卻被她點了火似的,聲音含笑地調笑她:“去祭拜爺爺呢,你嚴肅點兒,回去隨你鬧,我不還手,嗯?”

安安狠狠掐了他一把。

這一切都很尋常,身邊是很熟悉的人,說著很熟悉的話,擔心著很稀松平常的事,一切簡單地一目了然。

可當它突然變得不尋常的時候,就像走在路上平白看見了城市像是海浪一樣翻卷,那種驚悚和超越常識的刺激讓大腦能一瞬間崩潰,每個神經元都崩斷了似的,意識碎成一片一片,再也拼湊不起來。

她們去祭拜,對著爺爺說很多很多的話,傾訴自己這一年遇見的大大小小的事,說著自己的幸福和甜蜜,景博軒時不時加幾句話,兩個人像是*一樣自然而然地在爺爺面前秀著恩愛。

兩個甜蜜的人完全沒註意到前面一排的墓碑前一個滑坐在地上的女人眼裏淬了毒一樣地含著濃烈的恨意在聽著,憑什麽自己跌到地獄裏,那些人卻活得像是身處天堂?

嫉妒讓人發狂,恨讓人喪失理智。

邢嵐手漸漸摸上那把槍,她用非法渠道帶入境的德產左輪,裏面有六發子彈。

她摸著槍身,雙眼已經被迷離的恨意浸透了。

槍聲響的時候,安安正在和爺爺說話,她把花放下,看著墓碑上老人慈祥的面目,眼眶有些濕潤,她擡手覆上冰冷的石碑,勉強擠出一個笑,她說:“爺爺,我帶博軒來看你了!我很好很好,你在那邊還好嗎?”只說完這幾個字,整個人就像人忍受不了似的悲哀地扭過頭,眼淚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景博軒拍著她的背,用誘哄的聲音說,“別惹爺爺難過,高興點兒,好不好?”

安安擦擦淚,還沒平覆完心情的時候,她聽見細碎的聲音,像是人踉蹌地站起來衣服的摩擦聲音,她感受到景博軒渾身僵直了一下,然後整個人被突然翻轉了一下,她聽見槍聲,“砰”地一聲悶響。

她看見景博軒的面目一瞬間扭曲,他高大的像座山的身體,突然沈重地壓在她身上,手臂緊緊地抱著她,只說了兩個字,“別動!”那聲音裏是壓抑著痛苦的沈重。

他們倒在地上之前,安安從景博軒為她築起的高墻間看見邢嵐,她站在往上一排的那一層墓碑前,面目猙獰,含著一些變態似的瘋狂表情,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們的方向,她聽見她說:“去死吧!”

她的身後,是莊建寧骨灰埋葬的地方。

邢嵐又開了幾槍,像發洩一樣,但都偏了方向,打在石碑上,濺起的碎石砸在安安的後腦勺,她清晰地感受到景博軒的手臂更緊了些,努力地把她整個人都圈在懷裏。

大腦是空白的,兩只耳朵裏似乎有一百架飛機在轟鳴,只有身上的重量無比的清晰,她哆嗦著手往他背後摸了一下,粘稠的血液沾了滿手,她想尖叫,可是叫不出來,喉嚨像是被一把手狠狠地攥住了,她只能擠出微弱的一聲,“景博軒……”

疼,整個世界除了疼還是疼,意識馬上要脫離自己的控制似的,整個人變得飄忽,像是升到了雲端,景博軒長這麽大,雖然遭受了無數的生死離別,幾乎要活成孤家寡人了,可還是第一次遭受到正兒八經的攻擊,子彈鉆到身體裏的時候,像是靈魂被撕裂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看見安安的臉,像是被染了一層血色,模糊不清,他看見了她的驚恐,看見了她的悲拗,也看見了她幾乎一瞬間要崩潰的絕望,他只能拼盡最後一絲理智捂住她的眼,他想說話,可是已經吐不出來一個字了。

然後兩個人轟然倒地,像世界崩塌了一樣,帶著巨大而難以抵擋的轟鳴聲。

安安楞楞地躺在地上,手指緊緊地攥著景博軒的胳膊,仿佛一瞬間時光就這樣靜止了,直到一聲淒厲的叫聲響起——

“邢嵐,你特麽瘋了嗎!”是後來趕上來的莊衍,秦思妍沒打算上來,在車裏待著,他留下和她說了幾句話,然後才跟上來的,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幾乎要瘋了,眼珠暴凸,上面一瞬間充滿血絲!

邢嵐有些楞地扭頭看了他一眼,在這恍惚的片刻,他似乎從這個二十歲的男孩身上看到了莊建寧的模樣,莊建寧也是這樣,生氣的時候暴怒,像頭發瘋的獅子,她應該覺得恨的,可偏偏生出了一點兒似乎名叫懷念的情緒,這情緒讓她覺得自己更加惡心了。

然後她露出一個笑意,那笑在這陰雨綿綿的天裏,顯得陰森又瘋狂。

人都是有恐懼心理的,也是有英雄主義情結的,有些時候,過分的恐懼反而能激發人的逆反心理,從而生出無堅不摧的力量,莊衍幾乎是跑過去的,黑洞洞的槍口像是一場噩夢,景博軒身上的血讓他頭腦發昏,四肢冰冷,他本該害怕的,可是他像是瘋了一樣沖向邢嵐,他想奪了她的槍。

他以為自己有這個能力。

邢嵐像是吸了毒犯癮的人,渾身抽搐著,帶著不正常的癲狂,莊衍以為她在害怕,他以為這是個好時機,他以為自己能制服她,可是槍口突然對準他的時候,他毫無準備。

他離她很近了,在她扣動扳機的那一刻,他帶著絕望的心情猛地往前撲了一下,有疼痛從五臟六腑蔓延,他在邢嵐的耳邊說:“我恨你!”曾經有多愛,有多渴望,就有多恨,甚至更恨幾分。

那三個字攜裹著疾風驟雨猛地敲打在邢嵐心口,她那癲狂的目光才稍稍有了那麽一絲清明。

她沒有想傷害莊衍的,她沒有想傷害自己兒子的,沒有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這句話她曾滿懷恨意地對自己的父親說過。

她哆嗦著手,哆嗦著嘴唇,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哆嗦著,然後痛苦地尖叫了一聲。

與遠處秦思妍的尖叫混在一起,天空似乎更加黯淡了幾分。

安安被莊衍那一聲怒呵驚醒了,她顫抖著摸出手機打了110和120,她已經記不清自己說了什麽,警察和醫生說了什麽她也幾乎聽不明白,像是被打碎了,怎麽都拼湊不起來。

景博軒已經昏迷了,血一直流一直流,流到安安的身上,是溫熱的,黏稠的,安安渾身都在顫抖,只一遍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景博軒……”

每個字都帶著顫音,每個字都像是浸了鮮血。

她不敢站起來,不敢碰他,甚至不敢大聲說話,她怕一不小心他就沒了,她害怕的要死。

這一輩子她從沒有很強烈地想要什麽東西過,得到與失去,隨緣就好,只有這一刻,強烈的*在她每個細胞叫囂,她甚至對那個從來不相信的神祈求,求它讓景博軒沒事!

她願意用任何東西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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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大多數人的一生,甚至連一場搶劫都不曾遇過,電視電影裏的槍林彈火都是浮在塵世外的一個簾幕,跟你,跟我,都沒有關系。

“但世事總是無常的,尤其我們這些人,掌握著別人沒有的資源和人脈,還有大多數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很多事都會發生,破產,謀殺,恐嚇……平凡這兩個字天生就遠離我們,你嫁了這樣一個男人,遇事就不能只是哭。”葉紹庭坐在安安身邊對她說,那語氣裏有一絲嚴厲,“你得振作起來,現在媒體都在外面堵著,你這個樣子是想明天的就出個幻影董事長疑似死亡的新聞嗎?”

距離那場噩夢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了,幾個小時之前醫生和警察幾乎前後腳趕到墓地,邢嵐精神失常,最後一發子彈要往秦思妍身上招呼,被莊衍給攔了下來,莊衍腹部和右臂各中了一槍,傷勢比景博軒還嚴重。

邢嵐被逮捕,故意殺人,非法攜帶槍支,等等罪名,律師說她逃不了死刑,最低也是無期。

安安茫然地對著葉紹庭點點頭,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手術室門口的指示燈。

紅色的“手術中”字樣,她緊緊地攥著手指,想要那燈滅掉,又害怕它滅掉,矛盾讓她心裏越發沒底,越發恐慌。

“槍是非法入境,子彈是在黑市上買的,制作不合格,殺傷力小了很多,又不是在要害部位,他命沒那麽脆的。”葉紹庭看著安安那副樣子,最終還是沒能對她拿出更強勢的態度。

如果可以,景博軒大概也希望把安安放在象牙塔裏,讓她一輩子都單純快樂地生活下去,可很多時候,總會事與願違。

公立醫院接收到景博軒的時候,消息就洩露了出去,媒體鋪天蓋地的新聞。恐怕不出一日,幻影就要經歷一場大動蕩,現在需要一個能夠穩得住局面的人,安安最合適。

可她?葉紹庭輕蹙了下眉,然後嘆了口氣,覺得不大可能。

安安明白她需要振作,可就是無法抑制自己,那種遙遠的恐慌又席卷她,讓她渾身冰冷,快要窒息了。

爺爺死的時候就是這樣,渾身是血,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幹凈,溫熱的身體一點點變冰冷、變僵硬,然後永遠變成一把骨灰,躺在逼仄的墓室裏,再也不能和她說話,不能和她一起吃飯,再也無法相互擁抱溫暖,那種絕望和空虛,會在每個漆黑的夜裏密不通風地籠罩著自己,讓人切切實實地體會一把什麽叫做生離死別。

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規律,可是人總是有感情的,那感情越厚重,越無法忍受死亡和病痛。

護士來來回回地跑,門每打開一次,安安的呼吸就停止一次,沒有下病危通知書,這對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景萱和蕭影站在門口,看見護士出來會緊張地問一句,“怎麽樣?”

護士忙得沒空說話,只能急匆匆地回答一句,“我們會盡全力救治!”

那句話實在不能帶給人多少安慰,氣氛死一樣的沈悶。

秦思妍坐在不遠處,莊衍的手術室緊挨著景博軒的,她抱著腦袋,手一直在抖,那顆心像秋風下搖搖欲墜的落葉,似乎哈一口氣就能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嘴上起了大片的水泡,碰一碰就火燒火燎的疼,她這會兒已經感覺不到疼了,所有的註意力都在手術室裏。

旁邊景萱和蕭影的聲音清晰地傳到耳朵,姜寒在景萱身邊站著,不時安慰她一聲。葉紹庭坐在安安身邊,眉目蹙著,不知在想著什麽。

而莊衍這邊兒,只有自己。

秦思妍忽然覺得有點兒悲涼,莊衍從小人緣就不好,脾氣又壞,孤僻的讓人不敢靠近,以前莊爺爺在世的時候,他還稍微有點兒溫度,莊爺爺死後他就越大的冷情冷性了,生平他對誰好過?沒誰了,除了安安和自己,幾乎就沒有朋友了。

而這個時候,如果自己沒在這裏,大概也只有安安會在擔心景博軒之餘為他提心吊膽了。

如果他救過來了,看著空蕩蕩連人探望都沒有的病房,會不會覺得難過?如果沒有救過來……

她忽然因為這點兒想法難過得差點兒哭出來。

秦父秦母接到消息也來了,看看閨女沒受傷先是松了一口氣,又看著秦思妍幾乎鬼一樣的面容,心口猛地一痛,秦母當場就哭了出來,想起自己幾個小時前才對閨女說過的話,頓時覺得命運有種難言的奇妙,她已經聽說了,莊衍是為了替秦思妍擋那一槍才鬧成這副樣子的,第一槍打在肩膀,沒有多大危險性,第二槍打在腹部,子彈在裏面爆炸,碎片侵到多處內臟。

能不能活下去,還不知道。

秦思妍看見母親,那些強裝的鎮定一下子就崩塌了,渾身發抖地撲到母親懷裏,嗚咽著哭,“怎麽辦,媽,怎麽辦!他要是出事了,我這輩子就完了!”這幾個字,顛三倒四地說,聲音啞的幾乎辨不出來原聲。

秦母把閨女捂進懷裏,只覺這一切都是命!

邢嵐雙手被拷著在接受審訊,本來對罪行供認不諱的她,突然翻供了,從故意殺人變成了過失傷人,聲稱槍不是自己的,說話顛三倒四,幾乎是前後矛盾,審訊的警察一拍桌子,呵斥了聲,“這裏是警察局,不是菜市場,想清楚再說話!”

邢嵐怎麽都不肯說話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有人在旁邊說了句,“不會是瘋了吧?”

夜慢慢爬上窗口,本該沈靜的時刻,一切卻像是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幾乎要炸開了。

新聞爭分奪秒地不要命報道著,夜貓子們狂歡似的討論,為這一場意外賦予了多種帶著傳奇性的背景故事。

豪門那些恩恩怨怨,似乎天上就帶著吸引人的特質,消息像是燎原的烈火,鋪天蓋地的蔓延著。

有人猜是尋仇,有人猜是情殺,安安這個幾乎沒有背景的豪門太太更是被惡意揣測了個徹底,甚至有人猜這一切都是策劃的,為了得到景氏的財產,每個猜測都荒謬的可以。

安安是走出醫院門的時候,才知道這一切傳播的有多離譜的,她一直待在手術室外邊,直到護士出來宣布:“手術很成功,異物已經取出來了,不過目前還要觀察。”

直到聽見這一句話,安安緊繃的身體才松懈下來,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踉蹌著,差點沒站穩,扶著墻才能勉強平穩下來。那顆心卻一瞬間活了下來,她雙手合著,忍不住做了一個祈禱的動作。

心臟在胸腔劇烈的跳動著,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期間有個不知道從來混進來的小報記者,拍了好幾張照片,是警覺性相對較高的葉紹庭最先發現的,保鏢眼疾手快地奪了他的相機,葉紹庭只覷著眼問了句,“你哪個媒體的?”然後那個小記者立馬就慫了,不停地認錯。

經這一鬧,安安才稍稍回過味來葉紹庭說過的話,“現在媒體都在外面堵著……”然後她忍不住問了句,“怎麽辦?”

葉紹庭看著她,“現在外面鬧的沸沸揚揚,需要一個人來穩住局面。”

景萱做主把景博軒轉到a市景家的私人醫院裏,那裏安保會更有保障,而且不用擔心蒼蠅一樣的媒體。

然後姜寒去和醫院協商,最後申請了一塊直升機降落的地,直接把景博軒連帶著莊衍一起空運走了。

安安還要去警局配合調查,景萱陪著她,臨走的時候,她去看了眼莊衍,手術已經結束了,但是情況遠沒有景博軒樂觀,身上插的管子都多了一倍,秦思妍跟著,整個人的臉色差的很,神情有些恍惚,秦父秦母都在,對著安安說:“放心吧,我們守著呢!”

安安點點頭,從最初的悲痛中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就算悲痛地昏過去對他們也無濟於事。

她需要站起來,把瑣事都處理清楚,她是景博軒的太太,無數雙眼睛看著她,她不能讓他醒了還要面對一堆讓人焦頭爛額的爛攤子。

有人打電話過來,“邢嵐的律師想要為她做精神病的證明,爭取死緩。”

“看住他,動一下手腳也送他進去。”景萱有些生氣,連語氣都是難得的強勢。

安安在警局門口看見了邢嵐的父母,老兩口看起來更加蒼老了,想要抓安安的袖子,被保鏢給攔了下來,隔著身形高大的保鏢,邢嵐的母親近似低聲下氣地對安安說,“姑娘,您行行好,放過阿嵐吧!我們就這一個閨女,她從小性格要強,不是個壞人,她也是可憐人,剛剛經受打擊,你不能推她下地獄啊!”

安安隔著兩個人的距離看著老太太,從小就學著與人為善,用最大的善意對待別人,可是現在無論她再努力,也無法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為溫和的表情,只要一想到景博軒可能因為邢嵐一個發瘋而喪命,她就覺得心口發寒。

“我放過她,誰放過我先生?”她的聲音有些低,可那語氣中的冷意卻清晰異常,老兩口齊齊楞了下,隨後又無法忍受這個事實一樣,沖著安安大吼大叫,“你的心肝怎麽這麽硬,她還年輕,往後的路還很長,她不是故意的,我聽說了,受傷的兩個人都好好的,你們就不能放過她?”

一直沒說話的邢父也接了一句,“你們這些人,有錢有權就了不起?還有沒有點良心。”

“不能!”這回安安的聲音幹脆清晰,“不放過!”

景萱忍不住看了安安一眼,總覺得這一場變故讓安安突然之間長大了一樣,可這變化,不知道哥哥醒來之後會不會覺得難過。

出神片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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